隔离住宅区(1-11)(1 / 2)
1.
我睁开眼睛时,天花板上那道裂缝依然在那里。
像一条僵死的蜈蚣,从墙角一直延伸到吊灯旁边。我盯着它看了三秒钟,然后机械地数到十,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来。这是我来这里的第七天——或者说,第七次醒来看到同样的天花板。
窗外永远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灰蓝色。不是黎明,不是黄昏,而是一种凝固的、毫无生气的色调。我拉开窗帘时,玻璃上没有倒映出我的脸——也就无从知晓我自己的相貌。
"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..."我低声咒骂着,手指划过冰凉的窗玻璃。七天前,我还在自己的公寓里为自己刚开发不久的游戏框架做着调试,下一秒就发现自己站在这个简陋到可笑的游戏世界里,每次试图思考这些游戏之外的东西,剧烈的头痛都会打断我的思绪,让那些苍白的记忆变得支离破碎。
"早上好,林小姐。"电子音从床头的方形盒子里响起,那东西看起来像个八十年代的对讲机,"今天是工作日,请于8:30前抵达公司。"
我抓起那个所谓的"智能闹钟",用力按掉开关。它的塑料外壳在我的指腹下发出令人不适的摩擦声,像是两块泡沫在互相折磨。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,只剩下我自己急促的呼吸声。
浴室里的水龙头流出的液体介于红色和棕色之间,我早已学会只用瓶装水洗漱。衣柜里挂着三套一模一样的职业装——黑色西装外套,白衬衫,及膝铅笔裙。我机械地穿上它们,布料摩擦皮肤的感觉像在穿砂纸。
公寓门在我身后自动锁上时发出刺耳的"咔哒"声。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,墙壁上的壁纸剥落处露出下面发霉的绿色墙皮。电梯按钮只有两个:1楼和B1。我按下1楼,电梯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,开始下降。
2.
一楼大厅空荡荡的,只有前台坐着一位老太太,她的建模粗糙得可怕,整张脸就像被熨斗烫平了一样,只有两个黑洞代表眼睛。
"早上好,林小姐。"她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来的,"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。"
我没有回答,径直走向停车场。这是这个游戏的另一个"特色"——除了必要的NPC,整个城市空无一人。我的车是停车场里唯一的一辆,一辆方方正正的黑色轿车,看起来像是用几个长方体拼起来的。
车载导航自动设定了公司路线。我转动钥匙,引擎发出不自然的轰鸣,像是有人在铁皮桶里放了一串鞭炮。车子驶出停车场时,我瞥见后视镜里老太太的头突然转了180度,那双黑洞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离开的方向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街道两旁的建筑像纸板剪影一样单薄。有些窗户后面有模糊的人影晃动,但大多数都空着。红绿灯规律地变化着,尽管十字路口永远没有其他车辆。偶尔会有一只像素风格的乌鸦从车前掠过,发出电子合成般的叫声。
3.
公司大楼是这片灰色荒漠中最高的一栋——足足有十二层。我的工位在七楼,一个被荧光灯照得惨白的隔间。办公区里有六个同事,每个人的建模都粗糙得令人发指:有的手指像香肠一样连在一起,有的头发像一块塑料片贴在头皮上。
"林夏!"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炸开。我猛地转头,看到部门主管史密斯先生站在我桌前,他的领带像一条活蛇一样扭动着,脖子和身体的连接处有明显的建模接缝。
"你的效率太低了!"他咆哮着,唾沫星子从那张只有三条线的嘴里喷出来,"昨天的报表还有三个章没盖!"
我低头看向桌面,那里确实堆着一叠文件,最上面三张右上角都标着红色的"未完成"字样。这是我在这家公司的"工作"——把左边表格的数字抄到右边表格,然后在特定位置盖章。智力正常的人五分钟就能学会,但游戏设定我必须花八小时来完成。
"我马上处理,史密斯先生。"我机械地回答,伸手去拿印章,印章摸起来像一块冰,每次盖下去都会发出诡异的"啵"声,像是从沼泽里拔出一只脚的声音。
主管满意地点点头,转身离开时,我注意到他的脚没有碰到地面——他在飘着走,或者说,这个粗制滥造的游戏根本没有给里面的人物做足够的物理效果。
4.
上午的时间像凝固的沥青一样缓慢流动。我机械地抄写着数字,盖章,把文件放到右边的架子上。每隔一小时,办公室的灯会突然熄灭,然后广播里会响起一个甜得发腻的女声:"请前往配电室重置电路。"
配电室在地下二层,需要穿过一条长得不合理的走廊。墙壁上偶尔会出现意义不明的涂鸦,比如一个用红色颜料画的巨大眼睛,或者歪歪扭扭的"HELPME"。今天当我走到一半时,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。我猛地回头,却只看到走廊尽头一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。
"只是吓唬人的手段罢了..."我对自己说,但手指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。配电室的保险丝盒里整齐排列着十个开关,每次随机关闭三个。我需要根据墙上的提示找出正确的组合。今天的提示是一张泛黄的纸条,上面用儿童般的字迹写着:"红色不是颜色"。
我盯着那张纸条看了足足一分钟,然后尝试性地扳动了标有"红"字的开关,整个地下室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,红光从每个角落迸发出来。我手忙脚乱地把开关扳回去,警报才停止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靠!”我的心脏咚咚狂跳,用力把配电箱箱门摔回去泄愤,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地下室里回荡。
最终我胡乱试出了正确组合——关闭蓝色、绿色和黄色开关,灯光恢复时,我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。
回到工位时,我发现桌上的文件被人动过了。原本整齐堆放的纸张现在散乱地摊开,有几张甚至被撕破了。
我环顾四周,同事们都在埋头工作,没有人抬头。
"谁动了我的东西?"我提高声音问道。
没有人回答。但坐在我对面的汤姆森女士突然抬起头,她的嘴角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咧开,露出里面锯齿状的牙齿。
"可能是风,"她说,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的,"今天风很大。"
窗外确实开始刮风了,尽管我十分确定一分钟前还是一片死寂。风声像无数人在低声啜泣,偶尔夹杂着指甲刮擦玻璃的声响。
5.
第四次修完保险丝后,我盯着配电室墙上的涂鸦看了太久,那些扭曲的线条开始在我眼前蠕动。我眨了眨眼,涂鸦又变回了静态——一个歪歪扭翘的笑脸,嘴角咧到耳根。
回到工位时,我发现键盘缝隙里长出了细小的蘑菇,灰白色的菌伞在通风口的微风中轻轻颤抖,像在向我招手。
我皱眉盯着它们,看了有半分钟那么长,最终还是伸手想拔掉它们,指腹碰到菌盖的瞬间,整个办公区突然断电。
"请前往配电室重置电路。"广播里那个甜腻的女声响起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坐在黑暗里没动,蘑菇在我指尖化成了灰烬。
"不去了。"我对着空气说,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,"不去了。"
我抓起外套起身时,对面的汤姆森女士抬起头,她的眼球在黑暗中泛着绿光,像夜视镜头下的猫。"主管会不高兴的。"她说,声音里带着粘稠的愉悦。
"让他见鬼去。"我回答,然后径直走向电梯。
电梯按钮在我面前一个个亮起,所有楼层——包括那些本不该存在的13楼、14楼……数字一路攀升到66才停止。
我按下1楼,其他按钮立刻暗了下去。
大厅里,前台老太太的头颅正在缓慢旋转。当我经过时,它刚好完成了360度回转,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夸张的笑容。"早退是不被允许的,林小姐。"她说,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相互摩擦。
我头也不回地推开玻璃门,室外天色阴沉得可怕,云层低垂仿佛要压垮那些纸板般的建筑。我的车孤零零地停在停车场中央,引擎盖上落着三只乌鸦,简陋到可笑的多边形建模,像三颗漆黑的枣核黏在上面。
它们在我靠近时齐刷刷转头,六只红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。
车子启动时,收音机自动播放起天气预报:"……今日夜间有雨,请市民做好防护……"我关掉收音机,导航屏幕却开始闪烁,地图上的道路像蚯蚓一样扭动起来。
"够了。"我猛打方向盘,车子偏离了常规路线。七天来我第一次没有选择"回家"的选项,而是沿着一条从未探索过的支路驶去。
6.
道路两旁的建筑逐渐稀疏,取而代之的是高耸的铁丝网。网后是一片被荒废的住宅区,维多利亚风格的房屋在暮色中沉默伫立,铁丝网上每隔几米就挂着"禁止入内"的牌子,褪色的红字像干涸的血迹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锈蚀的金属护栏上挂着"禁止入内"的牌子,红漆字迹剥落得像干涸的血迹。我减速靠近,发现锁链只是象征性地缠着——这种程度的防护,在现实世界里连只野狗都拦不住。
"劣质建模..."我冷笑一声,猛地踩下油门。
方向盘在掌心震颤,引擎发出不自然的尖啸,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动物在惨叫。车头撞上铁门的瞬间,预想中的冲击力并没有到来——金属栅栏像纸片一样扭曲、撕裂,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。后视镜里,被撞开的铁网边缘闪烁着锯齿状的像素马赛克,如同游戏贴图错误时的故障特效。
车子颠簸着碾过碎石路,仪表盘毫无反应,连划痕都没留下一道,真不愧是偷工减料的恐怖游戏,连车祸伤害都懒得做。
我松开紧握方向盘的双手,掌心里全是冷汗。后知后觉的荒谬感涌上来——如果这破游戏再认真点,我现在应该满头是血地卡在安全气囊里吧?
7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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