伪善医生过度治疗/争吵爆发(1 / 2)
S市的夏天热得厉害,医院外墙的玻璃幕反射着高温下扭曲的阳光。S大附属第一医院的心外科在十四楼,靠西侧,下午三点之后会晒得像个烤箱,但黎振声的办公室冷气一向很足。
门是虚掩着的。
顾砚推门进去的时候,黎振声正坐在办公桌后,手上拿着电子烟,烟是薄荷味的,吐出来的白雾飘散在办公室里淡淡的檀香味中。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,袖口卷到手肘,扣子随意解着两颗。那衬衫是意大利定制,布料细腻得几乎没有声响。
桌上散乱地放着几张病历,还有一只未封口的红色纸袋,鼓鼓的。
黎振声头也没抬,只抬了抬下巴,“病例带来了吗?”
顾砚嗯了声,走过去把打印好的检查结果递到他桌上。动作不急不缓,身体影子几乎把整张办公桌遮住。
顾砚身高193,天生的壮。他从小在农村长大,没怎么锻炼过,肌肉却像长在骨头上似的,沉实厚重。他站在黎振声面前,就像堵墙。
黎振声比他矮十公分,但也不瘦。他这几年练出了一身肌肉,不是健身教练那种分明的线条,而是脂肪和肌肉交错的体块感,整个人看上去结实又慵懒,皮肤意外地白,透着点潮气的那种白。
“坐吧,”黎振声把电子烟放到桌角,翻了两页检查,顺手拿起桌上的红色纸袋塞进抽屉,像是顺手整理桌面一样自然,“病人明天安排在上午第二台,通知下麻醉。”
顾砚点头。
他坐下的时候椅子发出轻响,冷气沿着脖颈灌进白大褂,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,又低头看了黎振声一眼。
黎振声正在划手机。那是器械公司的人发来的新目录。
顾砚已经习惯了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他18岁进医学院,S大八年本博连读。那时候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穷学生,背着一只洗得发白的帆布背包,脚踏实地走在南方老校区青苔斑驳的砖道上。黎振声,那时候不过是个刚评上讲师的年轻医生,清瘦得像风吹就倒,眼里总带着点疲惫。
可他讲课很认真,从没摆过架子。
每次下课都会留下来回答学生问题,从不显不耐烦,哪怕那些问题很蠢。
顾砚第一次看到他,是在大一《人体解剖学》的实验课上。黎振声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,系着深蓝色领带,连发型都有点过时。他一边熟练地操作着台上的解剖工具,一边语速平稳地讲着每一条血管的走向。
那时候顾砚刚刚从大山区里考出来,什么都不懂,连实习报名的流程都不知道,是黎振声在一次下课后拦住他,温声提醒:“你基础好,可以考虑来我们实验室,最近缺人。”
他就跟着黎振声了,从18岁那年开始。
那时候的黎振声不收东西,连学生借他的笔都要还。他不碰烟酒,不应酬,从来都是食堂三楼最靠窗的位置,白粥配青菜。
在顾砚20岁那年,黎振声升了心外科副主任,黎振声那年36。
那天查房回来,有病人家属偷偷把一个红包塞进病历本。黎振声站在走廊尽头,愣住了。他没收。
顾砚当时就觉得,这个人就是他一辈子的榜样,是他的理想。
但慢慢地就变了。
起初只是术后患者康复得好送点心意,黎振声也只是礼貌性收下;再后来,术前也开始收。器械代表也开始围着他转,送他表,给他家里塞高档礼盒。再后来,不给好处的病人,他就说档期排满。
顾砚不是不知道,只是没说。他从不揭穿。他26岁毕业,照旧来了S大附属第一医院,进了黎振声的科室,成了他正式的规培医生。每天跑腿写病历、处理医患沟通、陪吃饭局、查文献、讲课做PPT。他什么都干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黎振声从以前的丰田换成了奥迪,又换成了现在的保时捷卡宴。以前在职工食堂低头扒饭的人,如今每天不是高档酒局就是器械公司宴请。表也从最初的普通款换成劳力士,最终到百达翡丽。曾经清冷瘦削的黎振声,现在身上有了饱满的肌肉,不是健身房刷脂刷出来那种干燥肌,而是脂肪与力量混合得自然的触感——顾砚扶他喝醉时摸过,是软的,温热,弹弹的。
黎振声办公室没有烟味。电子烟是他唯一的癖好之一,味道清淡,几乎不会在衣服上残留。他在患者面前依旧是温和,患者不会信一个满身烟味的医生。他的衣服从以前的促销白衬衫换成了意大利手工定制,裤线笔挺,每一双皮鞋都擦得锃亮。
他在办公室看手机的样子也很熟练,时不时对着微信笑,有时是器械公司代表发来语音,有时是某某高干的家属发来感谢视频。他手边的资料越来越少,病例只粗看,术式靠助手备好。他最信任的就是顾砚——因为他知道顾砚什么都知道,却从不说。
顾砚站在他身边,安静地翻着病例。“今晚七点有个饭局,都是熟人,你也来。”黎振声忽然说。
“好。”顾砚点头。
“换身衣服,穿个像样西装。”
“……知道了。”
他依旧是那个十八岁起就跟随的人。他依旧觉得,手术台上的黎振声,是那年解剖课上清冷的讲师——专注、锋利、安静,像刀刃一样直指核心。可台下的黎振声,越来越圆滑了。
他不说。因为他知道,有些事情一旦说出来了,这一切都撑不住了。
晚上五点,S大附属第一医院的影像科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汗味混合的味道。看片子的灯箱前,顾砚站在黎振声身边,病人的CT轴位图一帧帧亮着,血管走形、钙化点、瓣膜回流都一目了然。
“这种程度的反流,不用上手术吧?”顾砚语气平淡,像是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实。他把片子换了一个角度,指了指病灶位置,“他没有症状,EF值也不错,生活质量没受影响。”
黎振声啧了一声,没看片子,低头摁了摁手机,然后仰头看着屏幕,慢吞吞地说:“他这年纪,再拖几年万一真的崩了就麻烦了。早干早安心。”
顾砚没吭声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你别总用教科书说话。”黎振声把电子烟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来,又放回去,“再说了,新上的那个瓣膜你也知道,质量好,创口小,恢复快。患者能负担得起,我们不给他用,不合适。”
他语气吊儿郎当,但每个字都像压在顾砚肩上的砖。
顾砚盯着屏幕,片子里的灰白影像一动不动。片子是真的没必要。他知道黎振声为什么要推——新上院的进口瓣膜,单价接近三十万,返点能让他口袋里多塞好几万块。这不是学术上的争论,也不是临床路径的选择,这是一个决定已经做好的生意,黎振声只是走个流程。
而这个流程,他不能拦。
黎振声是他师父。
“我去给他家属讲一下,你等下准备术前流程。”黎振声说完这句,就转头走进了诊室。
诊室是黎振声少数守规矩的地方——门关着,不抽烟,带着听诊器,说话温和。他走进去时脸上就切换了模式,像演得极为自然的演员,笑着安抚患者,语调温柔得像一张毛毯。
顾砚没有进去,他坐在走廊尽头的椅子上,低头刷着术前记录。十分钟后,诊室门打开。
“排到明早第一台。”黎振声边走边说,把厚厚一个信封塞进白大褂内侧口袋。
顾砚没看那信封,他眼神盯着病例。
“晚上有饭局,别走太早。”
“好。”他语气低缓。
饭局设在医院西门外的一家私房菜馆,门脸低调,里面却金碧辉煌。顾砚到的时候,黎振声已经到了,正和两个器械代表闲聊,笑得自然,姿态松弛。桌上时满满一桌子菜,烤乳鸽,鱼翅,干鲍,菜色和价位一样浮夸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酒是茅台,真酒。
黎振声今晚心情很好,可能是手术排得顺,红包收得顺,器械返点敲定得也顺。他喝得不急,但频繁,敬这个敬那个,每敬一圈都要顾砚起身陪一杯。
“你们别逼顾医生喝啊,他还年轻。”
“年轻就更该锻炼啊,黎主任您也不看看,这身板,酒量绝对没问题。”
顾砚没拒绝,笑都没笑,只是平静地一次次抬手,一次次干杯。黎振声身边坐着,两人肩膀都宽,两人肩膀不时碰在一起。
酒喝到七分,黎振声脸上泛了点红,语调也松了,说话比平时更像个油嘴滑舌的商人。
“我刚来这个医院的时候啊,连个诊室都分不到,天天跟人抢排班。”他夹了块乳鸽,“现在?门诊病人得等三周,手术得插关系。”
“因为您厉害。”器械代表奉承着。
“我厉不厉害不重要,”黎振声笑得眯起眼睛,“得有人信你,得会做人。”
他开始讲各种故事,从他怎么救了某个高干,到怎么一刀扭转了病人的命运,讲得眉飞色舞,连服务员换茶水时都忍不住偷听。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微醺的光,嘴角带着成熟男人的松弛和狡黠。
“他以前不是这样的。”顾砚听着那些故事,忽然这么想。
但他没动声色,继续吃饭,敬酒,点烟,挡酒。他的酒量好,挡了接近半瓶茅台,到最后连黎振声都靠在椅背上打盹。
“走了,回家。”顾砚低声说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起身去扶黎振声,后者半睁着眼点点头。
黎振声家在医院附近,是市中心一栋高级住宅楼顶层,门禁森严,保安见到他时都点头鞠躬。他的家和他现在的生活一样豪华,客厅是一整面落地窗,进口沙发,红酒柜,Bang&Olufsen音响系统,地毯是手工编织的,踩上去软得像踩进云里。
顾砚没开灯,把黎振声扶到卧室,按在床沿坐下,黎振声已经开始脱鞋。
“水……倒杯水。”
顾砚去了厨房,倒了温水回来。黎振声喝了一口,摆手说不喝了。他往床上一躺,脸朝里,呼吸已经均匀。
房间里一片安静,只剩空调轻响。
顾砚站在门边,看了他几秒。
那一刻他忽然觉得,黎振声现在这副样子——躺在床上,背影放松得没有一丝防备——有点像九年前那个趴在办公室桌上,困到不行睡着的黎振声。
那时候他刚入学。
那时候的黎振声,干净的像雪。
清晨六点半,顾砚站在医院更衣室里,系着手术服的带子,眉头皱得死紧。他转头看向刚进来的黎振声。
“您今天真的能上台?”他声音压低,却透着拧紧的力道:“您昨天喝太多了。”
黎振声穿着手术服,手指灵活地戴上手术帽,语气吊儿郎当:“我还能醉两天?你太小看我了。”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顾砚看着他,半晌没说话。
手术室冷得像冰窖。TAVR术前准备花了整整半小时,导管、球囊、瓣膜、支架,全套铺开。主刀是黎振声,助手是顾砚,器械护士站在一旁,麻醉已经诱导完毕。
术前影像再看一遍时,顾砚还是低声提醒:“他身体状态比影像显示的差。”
黎振声点头,眼睛没离开屏幕:“我知道。”
监护仪的波动一开始还算平稳。但球囊扩张之后,数值就开始动了。HR忽上忽下,血压在掉,麻醉医生发出提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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